散文創作 吳裕中
陸遊《釵頭鳳》
紅酥手,黃藤酒,滿城春色宮牆柳;
東風惡,歡情薄,一懷愁緒,幾年離索,
錯、錯、錯。
春如舊,人空瘦,淚痕紅邑鮫綃透;
桃花落,閑池閣,山盟雖在,錦書難托,
莫、莫、莫
〈放翁情懷〉
一般說來,陸游是一位愛國詩人,所思所寫無不表現出強烈的民族氣節,以及欲親身上陣殺敵的滿腔熱血。自己讀陸游詩詞,雖有感於他的氣魄與決心,但令我印象最深刻的,還是他在〈釵頭鳳〉這闋詞中所表現出的動人真情。詞中寫的是他對唐琬的一往情深,兩人經歷了許多曲折,以至於最終被迫離異,但他對唐琬的心卻從未改變。及至兩鬢斑白時,心中對唐琬仍是念念不忘,其情淡淡,卻是細水長流,直叫人難以忘懷。
這一天,陸游的心情很複雜。回憶從前,想起了心愛的人,一雙紅潤的纖纖玉手,正提著一罈美酒,走了過來。當此之時,恰是滿城春色,點綴著條條楊柳,就靠在宮牆邊上。而後東風一陣,吹開了兩人的朝朝暮暮,只感一懷愁緒,勾出了幾年離索,心中頓覺感慨萬千,真是錯了,錯了。但,他又能怎麼辦?
春日如舊,人卻空瘦。他哭了,哭得很傷心,淚流滿面,濕透了手絹,久久不能自已。他看見春風吹落了桃花,映照著閑池閣樓,想起兩人過去的山盟雖在,如今卻是錦書難托,捎信問候彼此直是難上之難,使他不禁感嘆,世上竟有如此的造化弄人。罷了,罷了,千言萬語,如今已是餘煙裊裊,都過去了。
錯了,他到底做錯了,但那是無可奈何的,這闋〈釵頭鳳〉道盡了陸游心中的無奈。若不是那日一遊沈園,巧遇唐琬夫婦,他或許不會有這麼多的感觸吧。他的愁緒起於沈園,致使他留下感懷之作於一面牆上,可能是酒入愁腸,化作了相思淚水,酒淚相和,而和出了一面千古流傳。
「傷心橋下春波綠,曾是驚鴻照影來。」陸游曾以沈園為題作詩,詩中所寫,仍是在懷念唐琬,一句驚鴻照影,唐琬便躍然紙上。而後夢斷香消,四十年過去了,此時此刻的陸游,依舊魂牽夢縈,依然款款深情,即便再過四百、四千、四萬年。
說到這裡,讓我想起了東坡先生也有過類似的作品,就是他回憶亡妻的那闋〈江城子〉,同樣寫思念之情,蘇軾的心境彷彿幽邃了許多。十年生死兩茫茫,那不是分處兩地的相思之苦而已,而是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,這樣的十年已然穿越了我們認知裡的時空,縱有萬年,他還是只能面對一座孤墳。後來,他們在夢中相遇了,此刻兩人皆無言,卻已是老淚千行。短松岡、明月夜,蘇軾月下的誓言,不必思量,就是難忘。他,永誌於心。
自古情關難過,曾幾何時,多少英雄豪傑為「她」掉淚。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,但感情的事,卻如此特別,縱是心似雙絲網,中有千千萬萬結,一滴淚即能看見真情難絕,輕輕一抹,繼續走向明天,即使,心在下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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